因聖亞瑪佛學教育

問:您又是怎樣的機緣開始創辦因聖亞瑪佛學院的?
答:1958年,我在20歲時受比丘戒,成為一位正式的比丘。完成了全國的僧藏考試後,為了更上一層樓,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來準備三藏比丘的考試。我的一位朋友邀請我去了他的寺院,就在因聖亞瑪寺院旁邊。考試要準備一年,可能是經書念得太多了,我開始一直耳鳴,醫生說,你要多休息,少用腦。這時候,我朋友告訴我,因聖亞瑪寺院的住持想讓因聖亞瑪從傳統的寺院提升到佛學院,問我願不願意過去幫忙辦學。我考慮了一下,覺得辦學是很有意義的事情,也許還可以緩解一下耳鳴,就答應了。

問:剛開始辦佛學院時,這裡的情況如何?
答: 剛到因聖亞瑪時,除了門口的那尊臥佛,其他大部分區域都還是森林,西南角有四五棟木房,兩棟是鐵皮屋頂,其他是茅草頂,寺院內的路也都是土路,到了兩季,出去便能踩一鞋底的泥。
佛學院第一年來了首批三十位學生,都是附近寺院來的,因為地處偏遠,條件艱苦,很多法師都不願意來這裡教課,來的都 是想幫我的朋友,第二年增加到七十位,第三年就有上百位了。儘管校舍和供養都很簡陋,但老師們對推動佛教教育都有無比的熱情,來學習的學生們也都很勤奮。

採訪中途,佛學院用完午飯的沙彌們井然有序地步出餐廳,托著餐缽去洗刷。穿過一條長長的,兩旁掛滿絳紅色袈裟的走廊,是一個大大的方形水池,池壁貼著白色瓷磚,接縫處已經有了很多斑駁。大大小小的沙彌們圍在水池前,各自清洗著自己的佛缽。旁邊有幾個簡陋的自來水管處,幾個小沙彌們在刷牙洗臉。幾個佛學院的工作人員正在剝蒜,後面是摞在架子上的蔬菜。看到鏡頭,這些工作人員有躲避,也有直視。回到寮房,因聖亞瑪禪師也用完了午餐,採訪在中斷了一下後繼續進行。

問 :創辦佛學院後,您還有時間去準備三藏比丘的考試嗎?
答:自從創辦了這間佛學院,我成為三藏高僧的心願也就慢慢變淡了。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準備參加三藏會考,本以為能用準備考試的空閒時間來辦學校,但開始辦佛學院後才發現繁忙的事務已經讓我沒時間再去準備自己的考試了, 不過,為了成就佛教的利益,自己的理想只能捨去。大師用不急不緩的語調,一一解答著我提出的問題,右手旁的電腦桌上,大大的電腦螢幕閃爍著熒熒的光;一張小小的書桌上,各類的佛學書籍依然搶眼,有的嶄新,有的破舊。

問:做了一輩子佛教教育,在您看來,因聖亞瑪佛學院先進的教學經驗有哪些?
答: 我從小在佛學院長大,深刻感受到,一所佛學院要讓學生學習好,就要用簡單而快速的方式來教學,教得太難太慢,學生會厭倦,會導致他們沒耐心上升到更高層次。當然,除了簡單和快速,還要能讓學生掌握住精髓,教得再快再好,學生沒掌握也是沒有意義的。背誦和溫習很重要,語法也很重要,不僅要讓學生專研校內教材,還要鼓勵他們參考教材以外的書籍。除此之外,還要督促他們注重鍛煉身體,因為生了病便會影響到學業。
佛學院裡的學生數量不少,年齡跨度較大,從緬甸各個地區來到佛學院接受佛學教育,也會被教授其他課程,這被緬甸人認為是一件神聖的事情。

問:佛學院裡會因材施教嗎?

答:我們教學生用的都是同一種方法,但教完後會看每個學生對這段佛法的理解和吸收得如何,再根據他們的掌握情況進行有針對性的輔導。緬甸男人一生中必須出家一次,佛學院的沙彌們會在二十歲以後自行選擇是否要永久出家還是還俗。

問:感情問題是每個人都會面臨的問題,佛學院的學生如果碰到這種問題,您如何來引導他們?
答:我經常在開示時告訴學生們,雖然我們是披著袈裟的出家人,但也都是凡夫都是人,世俗的感情還是會常常來干擾我們,挑戰我們的修行,但要記住的是感情是無常而短暫的,而為佛教做事是永久的,不要讓自己的永久的弘法大事被短暫的情感小事牽走了。當然,這些開示對每個學生能起到多大作用是因人而異的。在我的教書生涯中,見到很多學生都經歷過感情和佛學之間的動搖,這時,我會去看他們的慧根有多少,有希望成為僧才的,就多下功夫,為挽回他多做些事,但挽回不了的也很多。最讓我感慨的是那位介紹我來辦因聖亞瑪佛學院的朋友,他後來也遇到一個女孩子,經過短暫的動搖後,也就還俗了。

問:您曾有過動搖的時候嗎?
答:十五歲那年,我也曾動搖過。我那時還沒去佛學院,在鄉政府辦的學校上學時認識了一位女同學,她讓我開始糾結是回到世俗社會還是繼續朝這條路走。好在糾結的時間並不長,我堂哥也做佛教教育,他很希望在自己家族裡栽培出一個傑出的法師,他知道我成績優異,就想把我從鄉下接出來,升學的渴望超過了感情的欲望,於是,我選擇了去佛學院。我在堂哥的寺院待了兩個月後,他又把我送去緬甸的古桑佛學院深造,那裡出過緬甸的國師和副國師。

緬甸佛學院很多,除了修習的禪法不同之外,每一個佛學院都有自身的管理措施。因聖亞瑪佛學校規模不小,在對教師和學生的管理上,自有一套已經成熟的管理辦法。這裡有專門針對老師的管理規定,雖然只有七條,字數不多,但是涵蓋了佛學院生活的各個方面。比如,對待學生要心平氣和,自身要事事精進,教師之間要融洽相處,不過,給予教師的「最大」權力應該是第七條:所有老師如發現學生違反校規或是校規未列出之嚴重錯誤,認為該生不再適合留在院內,可自行決定是否讓其離校。

問:對一位佛學院的管理者而言,管學生和管老師有什麼不一樣?
答:管學生比較簡單,照著校規管就行,而管老師則比較麻煩,因為很多老師是我請他們過來幫忙的。儘管針對老師的校規一開始就有,但如果某位老師的名聲不好了,我也只能請他過來,跟他商量,建議他去其他地方。

問:那對老師來說,過去管學生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
答:過去的老師比較輕鬆,只要負責教書就可以,因為那時的學生大多比較自覺勤奮,而現在的學生跟外界接觸得多,誘惑越來越多,容易分心,不僅要教他們背誦經書,還要督導他們不要忘記背過的,而且現在的背誦改為以解說為 主,讓學生先弄明白了再背。做了這種調整後,學生再去參加政府舉辦的考試,成績都變得很突出。

雖說網路對人的影響有好有壞,但學生們往往受壞的影響比較多,自身享受的時間取代了刻苦學習的時間,我們現在得很努力才能把他們拉回到學佛的原點上來。在佛陀時代,佛陀也會因為具體事件來增減戒律。佛學院剛成立時,校規是以其他佛學院的校規為基礎的,原本以為那幾條就夠了,但五十年來,時代在變,管理方式也在變。新事物產生,新校規就會增加,而有些不可能再發生的校規也會被取消。很多過去聲望不錯的佛學院,只是死守著傳統,從不與時俱進,學生也就越來越少。在因聖亞瑪佛學院,我規定所有學生不能用手機,家人找學生,可以打電話到辦公室,會有老師幫忙聯絡。私藏手機的學生如果被執事法師發現,就必須離開。佛學院四百多學生,每年都有15到20個被開除,其中三分之一都是因為私藏手機。

佛臺前的牆壁上,佛祖講經圖佔據了半個牆面,下方佛臺前供奉著數尊佛像,正中一座金衣塑身,寶相莊嚴,白的紅的鮮花被供奉在佛前,呼吸間香氣隱隱襲來。採訪中途侍者為禪師敬上一盤用保鮮膜包裹的水果,這使得禪師可以稍事休息-下。

問:除了用手機要開除,我在校規裡看到學生在街上看舞臺劇也會被開除,為什麼處罰得這麼重?
答:緬甸街頭經常有舞臺劇演出,年輕人都很喜歡看。但身為比丘,一定要守護好自己的眼睛和初心,經常看唱歌跳舞,心就會亂。處罰得重是因為如果輕了,學生一定會再犯。校規就是學校的法律,任何學生只要犯了校規就沒有道歉這回事,我會介紹他們去其他學校繼續學習,但在因聖亞瑪,肯定是不行了。很多學生想來因聖亞瑪佛學院求學,就是因為 從我們這裡畢業出去的學生都受過嚴格的訓練,這會讓他們感到榮耀。當然,我也曾經有過一次偏袒學生的經歷。

佛學院有個叫「戒運」的小比丘很聰明,每次考試成績都很好,我寫書時,也都是讓他做筆錄,又快又準。但他也很調皮,喜歡在佛學院裡踢足球,或是在地上畫個棋盤,自己一個人下棋。這些行為對別的比丘是有影響的,所以,我們因為他,又在校規裡增加了不許下棋,不許踢球等內容。我雖然時常警告他不能再做這些事,但從沒懲罰過他,這讓我遭到一些人的批評,我去問寺院住持,這樣是不是錯了,住持說,寬容是出於好心,並不是錯,老師都希望自己的學生好,這也沒什麼。現在,「戒運」已經是仰光南達宮佛學院的院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