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皆山上的功德

做功德,大多緣於慈悲心,但有時也會緣於「不甘心」……

 

 

 

 

 

 

 

 

 

 

 

 

 

 

 

 

 

 

 

 

 

 

 

 

 

 

 

 

 

 

 

 

 

 

 

 

 

 

 

 

 

 

 

 

 

 

 

伊洛瓦底江儘管奔流於實皆山下,但山上的大多數寺廟還是異常缺水。因為電力的匱乏,當時住了四千名出家人的幾百家寺院,只有兩台抽水機供應飲用水。一台是棉昂(Myan Aung)法師的,能供應20間寺院,一台是格薩德亞(Icchasaya)法師的,能供應60間寺院。江邊安裝水泵,將水抽到山頂,再通過管道將水運到需要水的地方,但這只能給實皆山的一小部分供水,其他幾百家寺院仍然只能靠蓄水池收集雨水來提供日常用水。雨季還好,到了漫長的旱季,僧侶們只能每天去伊洛瓦底江邊汲水,再將盛滿水的水桶放在頭頂頂回自己的寺院,山腳下的寺院還好,越靠近山頂,離江越遠的寺院用水便越辛苦。
實皆山上的功德

安裝水泵和蓄水池的土地由不同寺院捐出。水泵系統、蓄水系統、輸水管道系統……除了工程上的挑戰,還需要大量資金,賣書的三萬緬幣,仰光朵肯梅捐的三萬緬幣,新加坡吳溫登捐的一萬美金,用這三筆錢彙集成的水利工程基金,迪達古施水功德會購置了七台抽水機。大大小小的蓄水池開始建造,長長短短的水管開始鋪設,實皆山從炎熱和枯萎中復甦起來。

龐大的水利工程需要持續的經濟來源。為了讓山上所有寺院都能免費用水,作為傑出講經者的優勢在此時體現了出來。利用各地已有的講經平臺,他開始了水利工程募款講經之旅,這也成為了他日後成就其他專案的主要經濟來源。

實皆山水利工程持續了五年,幾百間寺院裡的幾千名僧侶獲益。能不能做點事,讓那些安住在山上修行的僧侶們方便用水呢?萌生此念後,迪達古大師便在自己即將出版的書的封底註明―「本書的銷售書款將全部捐給格薩德亞抽水機管理委員會,以用於實皆山上的水利工程建設」。然而,讓他始料未及的是,書出版後,格薩德亞法師的人卻說:

「你這是利用我們的名號替自己賣書,所以,我們不會要你的錢。」

只要是為宗教做事,為大眾做事,就不要怕被誤會,而且,想做就自己去做,不要試圖依靠別人。被格薩德亞法師誤解後,他這樣提醒自己。迪達古施水功德委員會於 1980年成立後,「實皆山每間寺院都會有水」的標語貼滿了整座實皆山。測繪等高線,規劃水管設置,計算每日用水量、泵的功率和用電量,以及營運費用,再將統計出來的資料做成計畫書,向中央政府申請補助。

 

 

 

 

 

 

 

 

 

 

 

 

 

做功德,大多緣於慈悲心,但有時也會緣於「不甘心」。水利工程告一段落後,迪達古大師決定啟動公益醫院計畫,而做這件事的初心則是因為「不甘心」。

年輕時,他有一次考完試後,跟同學一起到南撣邦朝聖,接著又轉往北撣邦旅行。在涼爽的南坎(Namhkam) ,他沉浸在瑞麗江(Shweli  River)的美景中,而跟那些美景相比,更令他觸動的卻是參觀了一座由美國醫生希格勒(Gordon  Seagrav)創建的基督教醫院,這所醫院設備齊全,南坎地區生病的比丘和戒女都能在這裡得到免費的治療。後來,回到仰光,他因長途勞累和亂吃東西而腸胃不適,去看病治療的醫院依然是基督教醫院。

事實上,當時的仰光也有專為僧侶看病的地 方。不過,不是醫院,而是設在舊房子裡的小診 所。這種設施簡陋、光線昏暗的小診所曾令他印象深刻。他過去喜歡邊看書邊抽一種裝在鐵盒裡的「嘎比丹」牌香菸,這個壞習慣使得他痰中帶血,咳嗽不止(緬甸奉行原始佛教,只遵循佛陀訂下的戒律,佛陀時代沒有香菸,所以,吸菸並不在緬甸比丘所需遵行的戒律之內) ,也使得他常來這種小診所給自己拿藥治療。

 

有些事,一想起,心中便不是滋味。緬甸十幾萬比丘,沒有一家由佛教人士創建的醫院,比丘們生了病,卻只能接受其他宗教的公益治療。醫院、養老院、孤兒院……這些外國宗教團體能在緬甸做的事,佛教徒占了85%人口比例的佛教團體卻沒人去做。於是,時年25歲的他暗自發願,將來一定要創辦佛教徒自己的醫院,也正是因著這「不服氣」的發願,他為自己後來創辦迪達古施壽醫院(Sitagu Ayudana Hospital)埋下了種子。

迪達古施壽醫院專案終於在1987年啟動。醫院的整體規劃由他親自設計,內部設施則做了份企劃書,請政府部門協助完成。 建醫院的地原是座墳場,埋了很多窮人。因為沒錢買棺材,遷墳時,很多白骨和腐屍被挖了出來。剛開始,施工並不順利,工人住的臨時屋每到夜裡便會發出「砰、砰、砰」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搗鬼丟石頭,而工人睡覺時也總感覺有「東西」在拉他們的頭和腳。為了工地的安寧,他組織僧侶們在工地上做了場法會,還開來一台貨車為鬼魂們「搬家」。人們驚奇地發現,法會 結束,沒裝任何東西的貨車在開走時,輪胎竟然像載滿重物般變扁了。當然,工地也獲得了安寧,施工得以順利進行。

 

 

 

 

 

 

 

 

 

 

緬曆的1351年3月15日,迪達古施壽醫院落成啟用。

緬甸的水不好,緬甸人又愛吃油炸食品,因而很多人患上了腎病、心臟病等嚴重的病症。有經濟能力的人會去泰國、印度、新加坡等發達的國家做手術,但大部分普通的民眾則只能在痛苦的煎熬中等待病情的惡化。

治療這些病症需要先進的醫療儀器。醫療器材是要花錢買的,每次去國外弘法,他還有項重要的工作,就是為購買這些醫療器材而募款。以他在世界的影響力,募款不是問題,問題是,成就一件事,除了有錢,還得有人。

 

 

 

 

 

 

 

 

 

 

然而,培養醫生的過程漫長而複雜。在緬甸,學醫需要很多錢,念得起的人不多,為此,他專門成立了迪達古教育基金,想念醫學的學生可以申請獎學金後去學習。他當然希望醫學院的學生們畢業後能到自己的醫院服務,然而,迪達古醫院是公益醫院,對於窮人的病患都是免費醫治,這也導致了醫護人員收入不高,培養一百個學醫的學生,最後選擇回自己醫院的可能只有幾個,他們大多一拿到醫師執照後,便去了外面收入不菲的診所。

佛教教團畢竟不是公司,去告那些違約的被資助者是不成體統的,這便是教團發展的困境。利益眾生,造福社會,即便學成回來不幫教圈,能幫到別人也是好的。他這麼想。由於醫院的管理者不夠,他也將自己的出家弟子派去管理醫院,這也帶來了一系列始料未及的問題。他的很多弟子都是自幼出家,一路走來,始終在戒律的束縛下學佛、修禪,既沒交過女朋友,也不喜歡跟世俗接觸。就這樣,一群完全沒有社會經驗的人,突然要來管 理醫院,這最他們倍感困惑。寵物極帶進醫院要去制止,病人家屬在醫院裡抽菸要去制止,醫生護士之間吵架要去調解……對於這些出家人而言,管理這些俗人瑣事倒也還好,麻煩的是要面對出家人的抱怨。

來看病的比丘、戒女常被醫生問到一些生理問題,他們會因此而大吵大鬧:「測什麼HIV」(導致愛滋病的人類免疫缺陷病毒)?你是懷疑我有HIV嗎?我這輩子連女人的手都沒碰過,測什麼HIV?!你是在汙辱我嗎?! 」僧人來抱怨,醫師也來抱怨,搞的他的弟子很頭痛。曾經,有五六個弟子集體來找他,

對他說:「師父,我出家是為了修行禪定,走安靜的路,而現在管醫院碰到這麼多問題,我們有苦說不出阿……」「做事沒有容易的。我們身為出家人,一生都要學習慈悲、忍耐和付出。我去那些偏遠的地方講經說法,晚上回來,山路漆黑,司機打個瞌睡,車子就會衝下懸崖,冒著生命危險的事都要做,跟人解釋一下又有什麼好抱怨的呢?凡事都需要過程,他們不清楚就跟他們解釋清楚,告訴他們就好,如果做的事能利益眾生,那點煩惱又有什麼不能忍受的呢?」

到目前為止,他已開設迪達古醫院26家,為成千上萬的窮苦民眾進行了免費醫治。緬甸醫生的醫術有限,一有機會,他還會邀請國外的醫生來緬甸給窮人們義診。

他甚至將從國外請來的義診醫生團隊帶去了紅茂林、拉喜等地區。在那些緬甸西北的偏僻山區,由於交通不便,少有法師到過。當地的少數民族雖身屬佛國,卻從未見過和尚,倒是來自西方的基督教傳教士結束了當地人赤身裸體的歷史。

越是艱苦之地,越需要醫生與僧侶。由於生活條件艱苦,那裡的很多人生下來便是兔脣或是大脖子病(甲狀腺腫大)。他們從未想過自己異樣的身體會在某一天得到永遠的改變。

 

 

 

 

 

 

 

 

 

 

 

手術並不順利,剛上手術臺,前來義診的外國醫生就差點被病人們身上所散發的味道熏得暈倒。山區人很多一輩子沒洗過澡,於是,他讓義工團隊將病人們組織起來,給他們洗了人生的第一次澡,做了人生的第一次手術。

西北高原,他們住了十天,沒機會念一句經。離開時,他又決定為那裡捐兩座醫院和兩座高中。他相信,佛陀的教義有時候不能光靠嘴巴念,還要拿出來用,只有在為眾生做事的過程中,才更能明白經書的意義,將佛陀的慈悲傳播出去。他永遠記得山村裡所彌漫的哭聲,那是麻醉藥過後,孩子們感到疼痛的哭聲,通過自己力所能及的努力,能改變這些窮苦人家孩子的人生,這便是他將迪達古施壽醫院在全緬甸開到26家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