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一個清晨,天還未亮,舍甘達西亞 多便已經趕到大金塔,準備為一位當天生日的少女祈福。
晨曦中,始建於西元前588年、至今已有2600年歷史的大金塔氣勢與艷陽一樣宏偉,群聚的鴉群亦增添了幾分嫵媚和神秘。從最初僅高20公尺,經過129位國王整修,到今日的112公尺高,塔頂上還有全世界最大的紅寶石和76克拉的鑽石,技藝精湛,攝人心魄;也是這片昔日的世界米倉、寶石之都、蝴蝶民族的信仰指標與生活信心。微風拂過,塔尖風鈴叮噹作響,幾位路過的僧侶認出了舍甘達西亞多,周圍不少信眾也紛紛伏地向他跪拜。
當天生日的女孩滿十七歲,她在澳洲上學, 暑假才返回緬甸。在國外生活多年,慶生依然是 採用最傳統的緬甸方式:來到大金塔禮佛,請比 丘賜福。舍甘達西亞多帶領女孩和她的親友們一 起,點燃了佛前的一萬枝蠟燭。此時東方既白,女孩又在親友的陪伴下,用聖水祭拜自己的屬相 神。
和信眾們一同席地而坐,周圍不斷傳來誦經與迴向的聲音,或呢喃、或清亮,佛像前鮮花、 如意傘錦簇,更將這一片靜樂的佛土襯托得清淨 祥和。懷著慈悲心,每一個信眾共同沐浴聖地的 殊勝,攝受莊嚴之氣,同享功德,為離苦得樂、 趨向涅槃累積善業。
在大金塔沿著佛像繞行的舍甘達西亞多,健 步如飛,腳力驚人,一如他在每一處公共場合皆 保持的挺拔身姿。這很難令人相信,他長久忍受 腰傷的病痛,需要靜養。十幾歲時扒火車去販米 那段日子,有一天夜晚在車廂頂睡著了,聽到氣 笛聲醒來,火車頭的大燈照射著站牌,他發現早 已到站,火車正要啟動離站了,他情急之下,從 車頂跳了下來。那個時候年輕人流行健身、練跆 拳道等,他練過一點內功,當下沒有感覺疼痛, 卻這樣把傷耽誤了。直到50歲,舊傷發作,照X光 才發現當時骨頭受了傷。過去五年,他在新加 坡、澳洲兩次看病,醫生看到他的病況,都驚訝 他這些年是怎麼撐過來的。去年開始,他下半身 會不時發麻、疼痛,最終動了手術,術後需要盡量靜養。但短暫臥床休息幾日之後,他沒有在任何一個公共場合顯出病容。這需要何其堅強的意志與願力吶!
在緬甸傳統中,比丘負責眾生的生老病死。 舍甘達西亞多回憶自己第一次幫臨終的信眾做法 事,是在剛剛出家的日子。有一陣子師父忙於弘 法,早出晚歸,他則整日在寺院鬆土。有一天師 父派遣他代替自己去探望一位生病的大功德主。 他不敢推辭懈怠,趕緊沐浴搭衣前往。
那位功德主的家族從伊斯蘭教轉信佛教,對 他師父虔誠信仰。病榻上的阿嬤八十歲了,行將 就木,全家人希望母親按照佛教儀式告別此世。 子女整晚念謂《護衛經》、《二十四緣》。家人 把阿嬤翻身面向他,他看到她耳貼髮際,鼻子變 短,是快要往生的模樣。他問阿據是否還記得 他?阿嬤輕輕地點頭。他又問她想不想證得阿羅 漢果?阿嬤費了好大力氣,說擔心自己可能沒辦 法證得。舍甘達就再問她:想不想證得初果?她 說:想。於是舍甘達叫她的兒子扶她起來,親自 為她傳五戒、三皈依。漸漸地,阿嬤臉色有所光 澤,耳朵豎了起來,鼻子也豎了起來。舍甘達當 天先為她念《大護衛經》,並且看她驗色開始清 澈了,便問她有沒有看見神明。阿嬤說沒有。舍 甘達問她想看嗎?她曰想。於是舍甘達告訴她,可以不定時閉眼、張眼;自己則不斷念經,並且觀察到阿嬤臉色越來越好。接著他轉為開示:心 清淨,可以證得阿羅漢果;凡夫心部分清淨,可 以證得初果;你拋開你八十歲的意識,想盡辦法 讓心清淨。
開示完畢,舍甘達向全家人告別離開。兒子 送他回寺,半途中他說:「你母親快往生了,你 趕緊回去吧。」果然過了十分鐘,阿嬤往生了。 家中未信仰佛教的親戚想讓阿嬤按照印度方式當 天出殯,子女去請教舍甘達,他建議在家中停棺 三天,眷屬親戚都來觀望。三天後,阿嬤屍身柔軟,面貌宛若25歲的表情。女兒後來去拜見舍甘達,說自己知道母親一路好走,轉信佛教是值得 的。因為在第三天母親火化後,她念經時,一個 天人率領很多天子天女來到他們家,中間那位就 是他們的媽媽,當下滿室盈香,無比殊勝。
許多年過去,舍甘達西亞多已數不清自己曾 經多少次面對人間的生老病死愛憎會苦;清楚的 是,他這一世註定作為佛陀的弟子,星夜兼程, 奔波在弘法布教、普度眾生的道途中。